鲁迅肿瘤患者 鲁迅医生作家
鲁迅作为中国现代文学的重要奠基人,他的人生轨迹充满了戏剧性的转折从医学求学者到文学革命者,从身体疾病的受害者到民族精神的医治者。将全面鲁迅与医学的复杂关系,包括他自身的疾病史、弃医从文的决定过程、作为"病人"的生存状态,以及他对中国现代文学与思想不可磨灭的贡献。
弃医从文:一位文学斗士的诞生
鲁迅最初选择医学道路的动机深深植根于他痛苦的童年经历。1893年,鲁迅的祖父周介孚因科场行贿案被光绪皇帝钦定为"斩监侯",父亲周伯宜也因此被革去秀才身份,整日借酒消愁,最终患上了严重的肺病。年仅12岁的鲁迅为了给父亲治病,整日出没于当铺与药店之间,每日遭受冷眼,却最终目睹父亲因庸医误诊而死于肺病,年仅36岁。这段经历让少年鲁迅立下了学医的志愿,希望将来能救治像父亲一样的病患。
1904年,鲁迅进入日本仙台医学专门学校学习,师从藤野严九郎,主修解剖学。1906年的一次课堂经历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。在观看有关日俄战争的幻灯片时,鲁迅目睹了一群中国人麻木地围观同胞被日军处决的场景,而日本同学却为此欢呼。这一刻,鲁迅深刻意识到:"凡是愚弱的国民,即使体格如何健全,如何茁壮,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,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。所以我们的第一要著,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,而善于改变精神的是,我那时以为当然要推文艺,于是想提倡文艺运动了。
鲁迅的"弃医从文"不仅是他个人职业生涯的转折点,也成为中国现代文化史上的标志性。从医治个体肉体的医生,转变为医治民族灵魂的作家,鲁迅完成了一次精神的升华。他在《呐喊自序》中写道:"我的梦很美满,预备卒业回来,救治像我父亲似的被误的病人的疾苦,战争时候便去当军医,一面又促进了国人对于维新的信仰。"然而幻灯片让他明白,比起身体的疾病,精神的麻木才是民族真正的病症。
值得注意的是,鲁迅并非唯一一位弃医从文的作家。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,郭沫若、冰心、余华、毕淑敏等人都曾有过学医或从医的经历。郭沫若在获得医学学士学位后拒绝医院高薪聘请,认为"医生至多不过是医治少数患者的肉体上的疾病,要使祖国早日觉醒站起来斗争,无论如何必须创立新文学"。余华曾是一名牙医,五年间拔了上万颗牙齿后转向写作;毕淑敏则在西藏阿里高原服役11年担任军医后开始文学创作。这一现象引发思考:医学训练所培养的观察力、分析力与人道关怀,或许正是优秀作家所需的特质。
鲁迅的疾病史:一位"病人"的生存状态
鲁迅一生饱受多种疾病困扰,最终也因疾病过早离世。人们通常的印象中,鲁迅是肺病的长期患者,并最终因此病逝世。但实际上,从他自己的记述中可知,他长期受困扰最多的却是胃痛和牙痛。《鲁迅日记》从1912年5月进入北京开始,详细记载了他的日常生活片段,其中得病治病的经历占据了重要部分。1912年10月至12月,日记里就记载了数次"腹痛""胃痛"的经历。
鲁迅曾幽默地自称"牙痛党之一",在多篇文章中提到自己的牙病问题。他在《从胡须说到牙齿》中写道:"牙齿也很坏,……终于牙龈上出血了,无法收拾,这是我的父亲赏给我的一份遗产。因为他的牙齿也很坏。"这种自嘲背后,是长期病痛带来的真实折磨。鲁迅的牙病可能与家族遗传有关,也与他高强度的工作和吸烟习惯密不可分。
到了晚年,鲁迅的肺部疾病逐渐成为主要健康威胁。由于长期吸烟(据记载有时一天达50支)和超负荷工作,他的肺功能持续恶化。1936年初,55岁的鲁迅病情突然加重,出现严重肺气肿、慢性支气管炎和肺结核症状。当时上海的医疗条件已能较好诊治这类疾病,只要发现及时、治疗得当完全是可以治愈的。鲁迅的主治医生、日本人须藤五百三却始终按慢性支气管炎和胃病消化不良进行治疗,从未提及肺结核的可能性,连基本的怀疑和诊察化验也"疏忽"了。
关于须藤医生的身份和动机,至今仍有争议。须藤原是日本军医,曾任上海在乡军人会的副会长,而这个组织主张日本侵略中国。鲁迅去世后不久,须藤便销声匿迹,更加深了人们的怀疑。鲁迅三弟周建人曾提议更换医生,但鲁迅对日本人并无偏见,坚持接受须藤的治疗。1984年,上海专家通过保存下来的鲁迅X光胸片确认,鲁迅确实患有严重肺结核,但同时也发现须藤的治疗方案存在明显问题。
鲁迅对自己的病情其实有相当清醒的认识。去世前一个月,他在杂志上发表《死》一文,列出了七条遗嘱,包括告诫子孙不得从事空头文学家和美术家这两个行业。这显示他已预感到生命即将走到尽头。面对疾病,鲁迅表现出惊人的坚韧,在病痛中仍坚持创作,完成了大量杂文和《故事新编》中的部分作品。他拒绝去苏联、日本或德国治疗的机会,部分因为局势,部分也因为不愿离开自己文学战斗的阵地。
医生与作家的双重身份对鲁迅创作的影响
医学背景深刻影响了鲁迅的文学创作,赋予其作品独特的视角和风格。作为受过系统医学训练的人,鲁迅的写作呈现出一种"解剖学式"的冷峻与精确。他像解剖人体一样剖析中国社会和国民性,用手术刀般的笔触揭露社会病灶。在《药》、《狂人日记》等作品中,医学意象和术语频繁出现,形成了他独特的"临床诊断式"写作风格。
鲁迅对中医的批判态度也源于他的医学背景和个人经历。在《父亲的病》一文中,他详细记述了父亲周伯宜患病期间中医开出的各种古怪药方:经霜三年的甘蔗、原配的蟋蟀一对、打破的旧鼓皮制成的"败鼓皮丸"等。这些荒诞的"药引"不仅没能挽救父亲的生命,反而加深了病人的痛苦。这段经历使鲁迅对中医产生了强烈的不信任感,称"中医不过是一种有意的或无意的骗子"。后来在日本接触到现代西医,更坚定了他对科学医学的信仰。
值得注意的是,尽管鲁迅批判传统中医的迷信成分,但他对民间疾苦的关注却与医者仁心一脉相承。他的文学作品如同病历记录,详细描绘了闰土、祥林嫂、孔乙己等"病态社会"中的"病人"。这种对底层民众的深切同情,正是医者情怀的文学转化。正如他在《我怎么做起小说来》中所说:"我的取材,多采自病态社会的不幸的人们中,意思是在揭出病苦,引起疗救的注意。
医学训练还培养了鲁迅敏锐的观察力,这使他的文学作品充满生动的细节和精确的描写。从《孔乙己》中主人公手指甲里的污垢,到《药》中人血馒头治疗的愚昧,鲁迅像医生记录症状一样捕捉社会现象的本质特征。他对国民劣根性的批判也如同医生诊断疾病,直指要害而不留情面。这种"临床眼光"使他的作品具有非凡的穿透力和现实意义。
鲁迅的疾病观及其现代启示
鲁迅的个人疾病体验深刻影响了他对疾病与健康的理解,形成了一套独特的疾病哲学。在他看来,疾病不仅是生理现象,更是社会文化隐喻。在《药》、《明天》等作品中,疾病被赋予象征意义,代表着旧中国的愚昧、落后与压抑。而治疗的过程,则暗示着民族自救的可能与困境。
鲁迅对疾病的态度矛盾而复杂。一方面,作为医学出身的知识分子,他相信现代医学的科学性;作为文学家和思想家,他又超越单纯的生物医学模式,看到疾病背后的社会因素和心理维度。这种双重视角使他对健康问题有着比普通作家更深入的理解,也比一般医者更具人文关怀。
鲁迅的疾病史对当代医学人文有着重要启示。现代医学越来越认识到,患者不仅是治疗对象,更是有思想、有情感的主体。鲁迅作为"病人"的体验包括对庸医的愤恨、对疼痛的忍耐、对死亡的思考为医患沟通和医学提供了珍贵案例。他在病中完成的《这也是生活》、《死》等文章,展现了一位知识分子面对疾病与死亡的深刻反思,是医学人文领域的经典文本。
从公共卫生角度看,鲁迅对国民健康问题的关注也具有前瞻性。他早在上世纪20年代就意识到吸烟对健康的危害(尽管自己未能戒除),在《谈吸烟》中讽刺了这种"花钱买罪受"的习惯。他对环境卫生、精神健康的论述,今天看来依然切中时弊。鲁迅若活在当下,或许会是一位积极的公共健康倡导者,用他犀利的文笔揭露健康领域的不平等与不合理现象。
鲁迅的生命终结于56岁,这在普遍长寿的家族中显得格外短暂(其弟周作人享年82岁,周建人享年96岁)。过早离世使他失去了继续创作的可能,对中国文学是无法估量的损失。但就在这有限的生命里,鲁迅以病弱之躯爆发出惊人的创造力,留下了近千万字的著作。他用实际行动证明,即使身为"病人",依然能够成就伟大的事业,治愈更多人的"灵魂疾病"。